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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理想国》中城邦和灵魂的类比
伯纳德·威廉姆斯著，聂敏里译
当《理想国》中首次出现对城邦的理论建构时，曾经假定说这样一种建构，应能就个人而言的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正义〕有所道说：我们观看大字以辅助阅读小字（368D）。但正如柏拉图所提示，仅当二者呈现同一信息时，大字才能有助于小字。那柏拉图期望二者呈现同一信息的理由何在呢？根本上，在于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既适用于城邦也适用于人，而这个词所指示的是同一种品性：“所以，就正义这一品性而言，正义的人将完全无别于正义的城邦，而将类似于它”（kappa;alpha;ὶ 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 ἄrho;alpha; ἀnu;ὴrho; delta;iota;kappa;alpha;ίalpha;sigmaf; pi;όlambda;εomega;sigmaf; kappa;alpha;tau;᾽ alpha;ὐtau;ὸ tau;ὸ tau;ῆsigmaf; 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sigmaf; εἶdelta;omicron;sigmaf; omicron;ὐdelta;ὲnu; delta;iota;omicron;ίsigma;εiota;, ἀlambda;lambda;᾽ ὅmu;omicron;iota;omicron;sigmaf; ἔsigma;tau;alpha;iota;. 435b）。城邦与人之间，就二者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而言应当存在某种类似，这一点看来将是提出“什么是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这一问题并期望能有答案的预设之一。
诚然，柏拉图在434E一节中称，当我们将我们关于城邦所说的内容迁移到人身上时，我们也许会发现行不通了；可我们由此而得的教训，则是说我们应当回去重新尝试，然后“或许通过并列观看这两者并且在一起lsquo;摩擦rsquo;它们，我们也许可以使正义闪现出来，就像出自两根木棍的火一样hellip;hellip;。”很显然柏拉图相当自信此法终将奏效：他的自信，便在于我将称作“意义的类比”（the analogy of meaning）的东西。
然而在435E一节中，他实际上采取了另一条思路。由此直至对灵魂进行划分的论述，初看他是在支持“意义的类比”。“我们难道不是被绝对地迫使承认，在我们每一个人中有同样的种类和品性，就像在城邦中所有的那样吗？因为否则它们还能怎样到那里呢？想象在素有激情（being spirited）的声誉的民族中hellip;hellip;在他们的城邦中的激情的品性不是来自于个体公民，等等，这是荒谬的。”看起来这里似乎是想说，我们称一个城邦、一个民族等等是“激情的”，是因为其多数乃至全部个体都能被称做“激情的”——而且对于某些词来说，这种刻画是非常合理的。
但是，对于这样一些词（值得指出的是，柏拉图在435E中所给出的这三个例子对应于他的类比的三个要素），非但没有什么能支持先前的原则，即，寻找一条共有的特征，据此城邦和人都被称作如此这般，相反，我们却有着某种挫败这条原则的东西。因为，如果我们说，“F”之被用于城邦只是因为它被用于人，那么，我们就已经把这个词如何能够被用于城邦和人二者解释掉了，而由此再去寻找一个类似的解释来说明“F”如何适用于人，这就至少是徒劳无功，因为那最初发起我们找寻这一类比的现象本身，即“F”适用于城邦和人二者这一事实，已经得到解释了。此外，如果将“F”用于城邦的那条规则，本身就被认作我们正在寻求的那个共同的lambda;όgamma;omicron;sigmaf;〔定义〕，那么，我们所有的就不只是徒劳无功，而简直是荒谬了，因为这个共同的lambda;όgamma;omicron;sigmaf;〔定义〕将必然是某种类似于“x是F当且仅当x具有其本身是F的构成成分”的东西，而这导致无穷后退。如此在435 E中的这个论证，非但尚未支持“意义的类比”，相反却挫败了它。
不管怎样，柏拉图似乎并不认为每一个能够被用于城邦和人二者的词都服从于435 E中的那个规则。因此，在419A 以下（第四卷的开始），在回答阿得曼托斯的反驳，即护卫者们日子艰难时，苏格拉底说，一个城邦之为极其幸福，并不依赖于其所有，其绝大多数，其主导部分，乃至其任何一位公民自身的极其幸福，这正如一座雕像之为美，并不依赖于其组成部分各自为美。这与435 E中的原则相矛盾，而且确实有其道理。撇开“幸福”这一重要而诚然深具争议性的例子不谈，我们无疑可以同意，一大群海员并不一定就是一群大个子海员，尽管在另一方面，愤怒的一群海员就是一群愤怒的海员。因此，柏拉图在这里就有了两类词：一类（“愤怒的”、“激情的”等等）服从于435 E中的规则，我们可以称作整体－部分规则（the whole-part rule）；而另一类（“大的”、“和谐的”，等等）则不然。
然而，柏拉图并没有沿着这一区分的路线前进。相反，针对范围不确定的一大类词，这类词很可能就包括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正义〕，他两者都想要说：
（a）一个城邦是F当且仅当它的人是F;和
（b）对一个城邦是F的解释相同于对一个人是F的解释（同一个F性①的εἶdelta;omicron;sigmaf;〔形式〕适用于二者）。
①“F性”是对“F-ness”的翻译，因为F指一种性质，是形容词性的，而F-ness将其名词化——译者注。
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二者结合可能导致无穷后退，但柏拉图通过将（a）仅用于城邦－人的关系而不用于人同任何更进一步的元素的关系来避免这一点——也就是说，他不认为（a）本身等同于F性的lambda;όgamma;omicron;sigmaf;。这样，“F”在对什么是一个人是F的解释中就不再出现：在那一阶段，它就被还原为另外的东西。这样，对一个人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的解释，以及一般而言的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的lambda;όgamma;omicron;sigmaf;，就以类似的方式由如下表达式给出：
（c）每一个元素（lambda;omicron;gamma;iota;sigma;tau;iota;kappa;όnu;〔理性〕，theta;upsilon;mu;omicron;εdelta;iota;έsigmaf;〔血气〕，ἐpi;iota;theta;upsilon;mu;eta;tau;iota;kappa;ό〔欲望〕各司其职。
这当然意味着：
（d）由lambda;omicron;gamma;iota;sigma;tau;iota;kappa;όnu;〔理性〕统治。
把（a）用于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这个具体的例子，我们得到：
（e）一个城邦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当且仅当组成它的人是如此。
而与此同时，我们要求对于一个城邦，正如对于一个人，它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在于（c）为真。但（c）对一个城邦意味着什么呢？既然，正如整个城邦一样，城邦的诸元素也是由人构成的，那这些元素的品性应当如何解释呢？在这里，看起来整体－部分规则必定是适用的——我们记得，正是参照于这些品性，柏拉图才把这一规则介绍给了我们。我们将有：
（f）城邦的一个元素是理性的、血气的或者欲望的，当且仅当组成它的人是如此。
但是城邦的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正义〕，就像任何其他事物的正义一样，在于（c）是真的。所以，为了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一个城邦就必须有一个理性的元素、一个血气的元素和一个欲望的元素在其中。由于它必须有一个欲望的元素，那么，按照（f），它必须有欲望的人；事实上，从柏拉图的论述显然能够看出，它必定有大量这类的人，因为最低的阶级是最大的。所以，一个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城邦必定有大量的欲望的人。但是一个欲望的人——当然——不是一个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人； 如果他不是，那么这个城邦便必定有大量不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iota;〔正义的〕人，这与（e）相矛盾。
我相信，这个矛盾在《理想国》的表层之下起着有力的作用。依然保持在一个非常形式和概略的层面上，我们还可以看到另一种图景，这就需要我们提出以下问题：如果我们接受（e），并且像柏拉图在一些层面上所要求我们的那样，严肃地对待城邦和灵魂的类比，我们能得出什么？由于城邦里的人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那么，对于每个人（d）都将为真，而lambda;omicron;gamma;iota;sigma;tau;iota;kappa;όnu;〔理性〕（无疑是以某种相当受限的方式）就会在每个成员中都发生作用，甚至包括那些最低下最为欲望的阶级的成员。lambda;omicron;gamma;iota;sigma;tau;iota;kappa;όnu;〔理性〕的某种最低限度的运用，似乎就体现在使每一个人坚守本职，而这正是社会的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正义〕最重要的表现：尽管非常值得注意的是，柏拉图不断地使用抽象而无人称的描述，足以避免这类问题压上来。（这方面一个非常惊人的例子，是位于对其他几个主要德性的探寻之后，首次敲定了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正义〕。在433C-D中，我们有一条对护卫者的phi;rho;όnu;eta;sigma;iota;sigmaf;〔智慧〕的有益功效的提及，但是与此相对照，“那内在于”〔tau;omicron;ῦtau;omicron;hellip;hellip;ἐnu;ὸnu;〕甚至奴隶、工匠、妇女等等之中，并且使城邦为善的东西，并没有刻画为他们所具备的某种特质，而仅仅刻画为了一个事·实·，即，人人各司其职〔ὅtau;iota; tau;ὸ alpha;ὑtau;omicron;ῦ ἕkappa;alpha;sigma;tau;omicron;sigmaf; εἷsigmaf; ὢnu; ἔpi;rho;alpha;tau;tau;ε kappa;alpha;ὶ omicron;ὐkappa; ἐpi;omicron;lambda;upsilon;pi;rho;alpha;gamma;mu;όnu;εiota;, 433 D4-5〕。显然，这一事实不可能“内在于”这些人之中——那么问题来了，必须内在于这些人之中的是什么，才能带来这一事实。）
但是，现在，如果欲望的阶级也得这样去行使某种lambda;omicron;gamma;iota;sigma;tau;iota;kappa;όnu;，从而有助于其忠于职守、承认统治者等等，并且如果我们将这一结果，经由类比回头去解读个体灵魂，那么，我们将会得出这样一个荒谬的结论，即，一个正义的灵魂中的ἐpi;iota;theta;upsilon;mu;eta;tau;iota;kappa;ό〔欲望〕通过它本身所具有的它自己的额外的一点点lambda;omicron;gamma;iota;sigma;tau;iota;kappa;όnu;〔理性〕，去听从那一灵魂中的lambda;omicron;gamma;iota;sigma;tau;iota;kappa;όnu;〔理性〕。从这一荒谬退回，我们意识到，在个体灵魂中，ἐpi;iota;theta;upsilon;mu;eta;tau;iota;kappa;ό〔欲望〕其实并不能真正地听从；相反欲望是以接受训练的方式，为lambda;omicron;gamma;iota;sigma;tau;iota;kappa;όnu;〔理性〕所削弱，并且若非经由theta;upsilon;mu;omicron;εdelta;iota;έsigmaf;〔血气〕的施行——至少也是在其合作之下——而被限制在自己本来的位置上。如果带着这一事实，我们再次通过类比的桥梁返回到城邦，我们将不会发现一个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明理地合作的劳动阶级，而是一个完全理性的统治阶级在一个完全血气的军人阶级的协助下，压制一个被削弱和被压迫的欲望阶级；这幅图画算不上美妙了。类比的运用，有点显得让柏拉图不得不接受这两点了。
柏拉图是想要我们接受命题（e），即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城邦的公民本身也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吗？这个问题不是太容易打发掉。那包含着笔者前文引述的最显著的含混其词的433-434节，努力营造了一种印象，仿佛对上述问题的回答必须是“对”，但就我所能见，实际上却没有真的这么说。此处一个推波助澜的困难在于这样一个常被论及的观点，即，此前对sigma;omega;phi;rho;omicron;nu;omicron;ῦnu;eta;〔节制〕的论述已经没有给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留下太多事可干，以致于它看上去无非是对同样事实的另一种表述。就sigma;omega;phi;rho;omicron;nu;omicron;ῦnu;eta;〔节制〕而言，他站出来说，它是一个对全体公民而言的德性（431E-432A）；但通往这条结论的路径中，有几种表述使得连这个结论也显得不牢靠了（431B-D，特别是：“在多数者和鄙俗者中的欲望被在少数者和高等者中的欲望和智慧所主宰”）。其紧张是同样的。类比的运用，本来是安排在结论里为理性元素主宰城邦的合理性辩护的，而理性因素在其中等同于一个由人所组成的阶级；而这一辩护正是通过参照如下灵魂的显著优越性，即，一个由理性因素来辖制各种任性、混乱的欲望的灵魂。但是，只有当被统治的人，足够类似于任性、混乱的欲望——例如一些自身被任性的、混乱的欲望所控制的人——上述论证才会有效。而如果二者真的足够相似呢，那么柏拉图安排的结果，就不如最初表现出来的那样有吸引力了。
那么，假定我们放弃在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城邦中的所有的或最大多数的人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这一命题；由此我们就放弃了针对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正义〕的整体－部分规则。同时，我们以一个弱一点的东西来代替整体－部分规则，我们可以称之为主导部分规则（the predominant section rule）:
（g）一个城邦是F，当且仅当主要的、最有影响的或者主导的公民是F。
将（g）用在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正义〕上的效果，当然就是取消了任何有关大部分公民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的暗示——它仅仅提供给我们某种我们已经知道的东西，即，护卫者是delta;ί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f;〔正义的〕。但是（g）的重要性绝不限于delta;iota;kappa;alpha;iota;omicron;sigma;ύnu;eta;〔正义〕的例子——它是一条柏拉图经常诉诸的规则，尤其是在第八卷对城邦的败坏形式的讨论中。544D对整体－部分观念的重述开启了这些讨论，而主·导·部·分·的观念为我们理解整体－部分观念的提供了光照。如我我们看一眼柏拉图就败坏城邦说了什么，我们就将再次被引回正义的城邦，引回在柏拉图对类比的运用之中那不可消除的张力。
对于败坏的城邦，很清楚的一点是，一般来讲并非所有的公民都有着相同于城邦的品性，并且具备相异品性的公民也时常有所提及。毫不奇怪，柏拉图对于僭主城邦，最为强调其中存在着品性相异于僭主的公民们： 在577C 中“所以可以说，整个城邦以及其最好的元素都受到了无耻的、可鄙的奴役”；而参考567A，568A 中说“最好的人们憎恨、逃避僭主”。在另外几种城邦中，可以有一小部分公民的品性劣于作为整体的城邦的品性；大多数人守法的城邦中，可以有一些具有僭主品性的人（575A）;如果人数少，他们的影响就小，可如果人数很多，又有许多人听从他们领导，那么，他们便产生出一个僭主（575C）。此处我们可以注意到，连僭主政体都要求公民中的一个实质性的、有影响的部分应当分享城邦的品性。再次，在564D中我们被告知，“雄蜂们”（寄生虫）已经存在于一个寡头政体中，但在一个民主政体中，他们则成为领导因素（tau;ὸpi;rho;omicron;εsigma;tau;ὸsigmaf;alpha;ὐtau;ῆsigmaf;）。
然而，民主政体展现出一种特殊的困境。柏拉图说，民主政体的明显标志在于它是可以在其中找得到各色人等（pi;alpha;nu;tau;omicron;delta;alpha;pi;omicron;ὶ, 557C）的城邦，而且就像一件色彩斑斓的外套，它也由各种品性（pi;ᾶsigma;iota;nu; ἤtheta;εsigma;iota;nu;, 557C）所装点。说完这点，柏拉图就不再可能说其全体公民都是“民主的”人，如561D全部所描述的那样——朝三暮四，身无长技，随时迁就任何ἐpi;iota;theta;upsilon;mu;ίalpha;〔欲望〕，等等。非要说大多数人都是这类人，也不会太容易。然而这恰恰就是他要说的。“主导部分”规则说，城邦的品性来源于统治阶层的公民的品性。当统治者是少数时，这条规则对其他公民的品性少有道说，因为少数人可以通过暴力、偷窃等等获得他们的权力（比如我们已经考虑过的僭主城邦；此外，关于寡头制的起源参见551B）。柏拉图说，一个民主政体也是由暴力威胁而生（557A）——但这仅仅针此被民主政体剥夺统治权的寡头而言。民主政体，则是一个多数统治的城邦，而且如果它从其统治者身上获得它的品性，那么，大多数人就必须有一种“民主的”品性。就其表面意思来看，这就跟以下论断方凿圆枘，即，民主制城邦将尤其倾向于包含各类品性——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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